阿勒苏霍德星之虫

整点诡秘

【门佛】旅行家(5)(完)

不要靠近神战,会变得不幸(于是只写了让自己爽的部分)

有少量掉san描写,虽然也想说看完诡秘的谁还怕这个.jpg



休被佛尔思拉到房间里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她锁好门,关住窗,拉上窗帘,只在床头点了根蜡烛,不知道的以为要密谋什么计划,知道的还以为要向愚者祈祷。

但佛尔思没做其他仪式准备,点蜡烛只是为了照明。休从她凝重的表情和举止里看出事情的严重性,怀着同样紧张而凝重的心情准备倾听。

佛尔思坐在床上抱着双膝,深吸一口气,沉重地说:“我好像,喜欢上祂了。”

这个与氛围极不相符的话题让休一时恍惚,但她很快抓住了这句话里违和的人称代词:“你指谁?”

“那位……‘门’啊……”佛尔思把自己往里缩了缩,声音越来越小。她不敢在和休聊这个话题的时候提伯特利的真名,生怕对方投来注视。但即使有意避开,以祂的位格,她也没信心现在的谈话内容能够保密。

“你……确定?”休谨慎道,“会不会是错觉?”

“如果是错觉就好了。”佛尔思痛苦地说。

休感觉到事情确实有一定的严重性。

她端正了点态度,用上严肃的讨论口吻:“喜欢是分很多种的,‘尊敬’也是‘喜欢’的一种,你的……”

“恋爱感情上的。”佛尔思用失去希望的眼神看着她。

休没想到一向犹豫逃避型的佛尔思在这个问题上答得如此迅速肯定,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她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休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爱情作品,勉强地试图找一些恋爱表现以求证:“你面对祂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吗?”

佛尔思肯定道:“会的。好几次都差点没命,心跳要是不加速大概是人凉透了。”

“遇到危险不能算……别的时候呢?”

“祂说要检查我魔药消化情况,但我前几天没出门的时候也会心跳加速。”

“这跟恋爱感情根本是两回事。”休抽动额角,感觉自己被耍了,“那你为什么肯定自己喜欢祂?”

佛尔思沉默半晌,欲言又止,终于一咬牙,一闭眼:“因为我会想跟祂上床。”

休:“。”

休:“……那你真的胆子很大哦。”

“别说了……我这样算不算渎神啊……救命……”佛尔思倒进床里,把自己在被子里层层叠叠地卷成一团,一边抓狂一边哀嚎。

“事情可能也没有那么糟……祂还不知道吧?”

“祂要是知道了……我觉得我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佛尔思似乎冷静了一点,从被沿探出半个头,“休,失控死掉比被放逐到某些恐怖的地方死掉要好吧?”

“你担心过头了。你现在算是愚者先生和祂之间的使者,即使真有什么事,祂也得顾及愚者先生。”

“要是知道惹祂生气的原因,我担心愚者先生也保不住我……”

休按了按额角:“停。我们换个角度。人有这些想法和欲望都很正常,更何况你也只是‘有想法’。以那位的见识,大概率不会计较。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些道理……但还是这么紧张,因为……”

她顿一顿,犹豫地问佛尔思:“你是真的喜欢祂?”

佛尔思安静了好一会儿,拉上被子,被沿上下晃动地点了头,传出闷闷的一声“嗯”。

休有点好笑,伸手去拉开被角:“你明明写过那么多爱情故事,真到自己有喜欢的人就慌成这样。”

“我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位神啊。”佛尔思咕哝着。

“以你那种对危险和麻烦事能避则避的性格,要承认可不容易,怎么突然这么肯定?”

“别问了,那面镜子是魔鬼……”佛尔思把自己埋得更深了,“更可怕的是我觉得它说得对。”

休知道她直面了问题,那剩下的困扰也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去想。她安静地待在旁边,隔着被子拍拍佛尔思表达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佛尔思才开口,声音依旧闷闷的,但不再有先前的沮丧:“我很尊敬愚者先生。祂虽然是神灵,但很友善。我其实完全不了祂……只知道祂的强大、神秘和仁慈,所以我像尊敬神明那样尊敬祂。”

“但是伯、‘门’先生不一样。”佛尔思顿一顿,说,“我想我是有……看到‘他’的。”

“神明和信仰是个概念。休……我,我可以信仰未知的、不确定的存在,信仰一个符号,一位我不了解的神明。可祂对我来说,是切实存在的,我面前的,一个具体的……祂是真实的。

“我尊敬祂……但无法像尊敬一位神明一样尊敬祂。”

佛尔思苦笑:“对于一位神来说,我这样的想法何止冒犯……”

 

佛尔思还记得第一次听清伯特利声音的那个满月的晚上,记得那潮水般淹没她,几近窒息的悲伤。那时候,她一定是看见了伯特利的痛苦的,痛苦使那个概念具有轮廓,形成实质。她透过那种痛苦看见“他”本身,使概念不再是概念。

 

佛尔思长长叹了口气,向后一仰,把自己摊平在床上:“但我还是不了解祂……比如,虽然满月呓语已经消失了,可我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要了解真相,起码要到序列2才行……”

“那你就向序列2努力看看?”

佛尔思皱起脸,真心实意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休的心情已经轻松下来,见她这样反而被逗乐了。

“你不是喜欢那位‘门’先生吗?提高序列能进一步靠近祂,说不定……”

“我要是真有升到序列2的一天,谁知道我那时候还会不会喜欢祂啊!”佛尔思一阵恼,“喜欢这种事,很难保证时间的!”

“……也是。”休想了想,根据经验判断,佛尔思确实不是个有恒心和毅力的人。

佛尔思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慢慢地又翻过身,贴着休嘀咕:“再过一段时间,我的魔药应该消化得差不多,可以准备晋升序列4了……”

休无奈道:“不是挺有动力的?”

“反正都已经是非凡者了,总之先努力活下去……才能想想别的。”

佛尔思小声说。

 

 

克莱恩晋升序列1之后,按约定来见了伯特利一次,用的是秘偶,还提前做了种种后手,大有如果情势不妙当场跑路的意思。毕竟见面地点是伯特利的主场,对于“占卜家”来说,这些都属于基础操作。如果克莱恩对祂没这点戒备心,无论是显得他作为选择太不成熟,还是对祂能力的轻视,伯特利反而要不高兴。

成为诡秘侍者之后,克莱恩能调用更多源堡的力量,他也提前在封印知识上进行了一定的补课,这次给伯特利的封印就比上次完善了很多。

难得来一趟,补完封印,伯特利记录了几个他的能力,就在“守秘”笼罩的书房里跟克莱恩谈起了现在的支持形势。末日只剩十几年,随着这三条途径高序列的斗争到了最后阶段,诸神的眼都放到了“诡秘之主”的候选人身上。

伯特利和那几位真神或多或少打过交道,对祂们的立场有更清晰的猜测,结合克莱恩手头的情报,把阵营图画了个七七八八。

最近没有阿蒙的消息,伯特利提醒他一句:“不知道阿蒙在做什么准备,但你最好多做一些坏打算。”

克莱恩沉吟着分析:“阿蒙已经集齐了三份序列一特性和唯一性……祂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成神仪式。”

“‘错误’的成神仪式,是在别人的成神仪式上取代祂。”伯特利打量他一眼,似笑非笑,“现在,你倒成了近期最有可能成神的那个。”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克莱恩抽动嘴角,干笑道:“我现在也只有一份序列一特性,离成神还远呢……”

“‘愚者’的唯一性和安提哥努斯那份序列一特性,在霍纳奇斯山脉,黑夜的地方……你是祂看中的诡秘候选。呵,查拉图现在哪边都讨不着好,恐怕阿蒙也乐意帮你对付他。”

克莱恩苦笑:“我可受不起祂的‘馈赠’。” 

“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会放在霍纳奇斯山脉上,避也避不掉。”伯特利的语气颇有看戏的意味,“幸运的是,主动权在你手上。”

“不是‘我们’?”

“对我来说,最理想的情况是你和阿蒙两败俱伤。只是达成那样的场面有点难,我也不想见到那位‘诡秘’复苏。”

“感谢您的坦诚。”克莱恩微笑,完全不介意伯特利用这种口吻,越这么说,祂不会真这么做的概率就越大。

“骗你没什么意思。”伯特利扬了扬眉,“庆幸我是这样的性格吧。所以即使我选了你,阿蒙也没有坐不住。否则,祂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目前可以稍微喘口气,专注于扮演和消化魔药。之后就没这种空闲了……克莱恩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仍保持着温和的笑意,问道:“我最近建了一座秘偶城市,您有兴趣去走走吗?”

“呵,免了,我欣赏不了‘占卜家’的趣味。”

“我的城市很人性的,没有那种把秘偶挂起来的风俗。最近还有一位外来的作家小姐被这里吸引,似乎准备为它写些游记。”

“游记……”伯特利想起什么,“佛尔思小姐写过不少。”

总觉得“门”对“魔术师”小姐比对我还客气……克莱恩经这么一提,也想起上次见面的场景。虽然他没让阿罗德斯复盘过和佛尔思的问答,但也能从佛尔思当时的反应和伯特利点到即止的询问里看出些别的意思。

克莱恩顺着这个话题不动声色道:“您很关心她。”

伯特利看他一眼:“我要是信不过她,根本不会把她放在身边。不然,你以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可当不起。克莱恩想。如果“门”对“魔术师”的善待全部出于对他的示好,那这就不是担心“魔术师”小姐的时候了,克莱恩更该想想祂打算什么时候背刺自己。

克莱恩轻描淡写道:“一位‘旅行家’,似乎不至于您如此看重。”

伯特利默了片刻,不带感情地问:“那镜子多话了?”

阿罗德斯在涉及真神的问题上一向谨慎,克莱恩敢确定它绝没有主动提过“门”的事情。伯特利的反问倒印证了克莱恩对祂和佛尔思之间微妙状态的猜测,心情顿时十分精彩。

“不,它什么都没说。”克莱恩压着心里奇妙的感慨,平静地说,“只是上次我也在场,有些猜测罢了。”

伯特利后靠到椅背上,眯起眼睛:“那你是要管我的私事了?”

“不敢。我只是担心一下信徒的安全。”

“她是亚伯拉罕家的人,我没道理害她。”伯特利顿一顿,“还是在你眼里,我是会仗着身份强迫她的人?”

“我相信您的品格。”克莱恩微笑着,心说要是你情我愿的那我可真管不着……

伯特利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我对她没什么期待。看得出,她既没有野心,也没什么远大目标。如果缺失足够的动机,提高序列只是增加失控的风险。她要是不想继续晋升,我不会强求。

“我对她唯一的要求是,‘不离开亚伯拉罕家族’。除此外,她信仰谁,想做什么,我都不干涉。‘学徒’应该是自由的。”

 

伯特利重新审视过自己对佛尔思的看法。

当初提高夜半呓语的频率,是为了确立和源堡之间的联系;给她亚伯拉罕的支持与庇护,是对她的帮助和所承担风险的回报;让她有一个跟自己有密切联系的身份,也意味着对“愚者”一定程度上的信任与好意。

但是祂再想一想,也不能否认这些做法里的私心。

在漫长的黑暗和风暴里,和外界任何交流的机会都是一种难得的喘息。但精神和人格的混乱让祂难以控制自己的言行,会对交谈对象做出种种诱导暗示,像曾经对罗塞尔造成的影响一样。

而佛尔思有“愚者”的帮助和提醒,对那些污染人格给出的种种诱惑都不为所动。一开始还很捧场且没有感情地赞叹着“哇好厉害”,后来连装配合的敷衍都懒得装了,直接开始给祂读诗集念笑话。伯特利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她的无欲无求,还是哀叹她真的没什么上进心。

但那对祂当时安下心来专注于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不小帮助,也使祂长久紧绷着的精神真的得到了片刻安宁,伯特利因此是对她抱有感谢的。

跟佛尔思谈话很轻松。她是个简单的人,对伯特利来说更好像一眼就能看见底那样透明。她没有算计的心思,也没有跟人争斗的动力,偏偏又有明快的色彩和想象,充满鲜活的生命力。

放一个人性充沛的“导游”在身边,对祂来说是好事。所以伯特利没多想,顺着直觉频繁地把她带在身边,直到客观地考量一下,才觉得几乎有些任性。

祂成为完整的神话生物已经很久,神性远高过人性,只是仍习惯用人性锚定自己,而人性伴随感情。

污染对祂的情感和情绪造成了大量混乱。被侵蚀那么多年,伯特利自己也分不清现在性格里哪些成分已经是祂受到影响改变后的结果,不知道自己的感性思维里有多少是不该有的部分。

深究那些混乱的情绪,还可能使自己清醒的部分反过来受到污染。所以伯特利并没有试图去梳理它们,而日常里更多地依靠清醒的神性来思考决策。

锚需要稳定而友善的关系,但感情是变化的不定数。出于冲动、激情的爱意,甚至比不上因为利益缔结的婚姻稳定。贸然打破现在的平衡,也只是增加动摇锚的风险。

佛尔思或许对祂有爱慕的心情,但那对一位神话生物而言,比不上稳定的锚重要。只要她不提起,伯特利也会当做不知道。

 

窗外在下雨。贝克兰德的雨季很长。雨水沉甸甸地挂在深绿的枝头上,又一串一串被雨丝打落下来。

谈话收到尾声,克莱恩考虑着准备溜了。伯特利看了会儿窗外,好像漫不经心地问起他:“听说你的信徒里,有一些以塔罗牌为代号。我在源堡看见过那里的长桌……刚好二十二把椅子。她的代号是什么?”

这没什么好瞒的,克莱恩也没听出陷阱,便直接回答:“‘魔术师’。”

伯特利想了一会儿,轻微笑了笑:“很适合她。”

克莱恩心里一动,暗自叹息:本来以为“魔术师”小姐很可能是单相思,现在看来也不一定……

 

 

佛尔思在亚伯拉罕家的境况逐渐好转。她序列5的层次本来也能得到一定的尊敬,再加上和“门”之间的关系,渐渐被亚伯拉罕家族成员们真正承认。

家族里一些不大不小的任务偶尔会托给她,佛尔思逐渐做得顺手。只是家族会议不管参加多少次她都难以习惯,偏偏位置还坐得太上首,想摸鱼都不敢摸,佛尔思无聊到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真的去补习一下他们谈的东西。伯特利出门时不时会带她的事,亚伯拉罕家的人都知道,也不觉得奇怪,还能看出先祖对她的看重,倒让佛尔思收获了更多敬意。

“旅行家”魔药已经消化完毕,佛尔思也做好了晋升“秘法师”的准备。她向伯特利汇报着最近的情况,落后祂半步,走在庄园的长廊。

伯特利听着,有时点点头。佛尔思的目光落在祂耳坠上,祂点头的时候耳坠会晃一晃,佛尔思的心也跟着晃一晃。伯特利侧过头,要向她说什么的时候,佛尔思的目光撞上祂的,立刻移开落到其他地方。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总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佛尔思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自欺欺人,但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这份感情有什么样的结果。对于一位“祂”来说,这种感情大概什么都算不上。可她难得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心情便显得弥足珍贵,让她下意识小心翼翼护着。

伯特利注意到她又一次避开自己的视线。祂当然知道原因,以对她性格的了解,这样的反应不算意外。但祂突然有一丝轻微的烦躁。

伯特利停住脚步,用随意的语气提到:“你最近跟我说话的时候,好像很紧张。”

佛尔思一惊,赶紧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想到晋升仪式,有点不安,我会调整好的。”

“你通过呓语跟我交谈的时候,胆子倒是很大的。偶尔会不用敬称……嗯,还说要把我写进故事里。”

……跟呓语交谈就好像跟有活着特性的封印物说话,跟当面和那么大一个神话生物说话的性质和心态能一样吗!

佛尔思怂得想当场跑了,勉强笑道:“您还记得啊……”

“很有趣,我当然记得。”伯特利微笑着,“那么多年里,会念我尊名或者试图跟我谈话的,大多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知识,你倒像是希望我最好别开口。”

佛尔思:……这都看出来了?

但承认当然是不能承认的,毕竟这不是隔着那么远距离祂打不着自己的时候,在伯特利本人面前,回答是肯定要慎重的。

“我想……您说那么多话太辛苦了,所以就……想让您休息一下……”佛尔思硬撑着瞎掰,抱着就算会死也不要死得太难看的心态。

伯特利笑起来,弯着眼睛:“我没生气。你不用紧张。”

这种话跟上司和你说“不用客气”一样,当真的都是没有情商。佛尔思不敢当真,又不敢表现得没有当真,决定总之先别说话。

伯特利停了一会儿,对她说:“接下来,我要去星界一段时间。”

佛尔思一愣。她对“神还行于地上时”的事不太清楚,但现在诸神都在星界的事还是知道的。伯特利先前提过不想去星界,因为那边的神和祂都不想看见对方。

而现在突然的通告,似乎预示有什么大事将在那里发生,她直觉感到一阵战栗,不安顺着背脊爬上来。

“在这期间,亚伯拉罕家就交给你了。”伯特利的口吻很淡,仿佛交给她的是一个空着的行李箱。

佛尔思突然有些说不清的焦虑和害怕,好像会失去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

伯特利用轻松的语气说:“最差的结果只是回不来。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即使现在实现,也已经迟了很……”

“我喜欢伯特利先生。”

出乎意料的,伯特利感到这具人的躯壳里,心脏不受控制地鼓动了一下。

祂看向佛尔思,视线落进她笔直的、澄澈的、微微颤动着的目光。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居然撑着没有避开祂的注视,耳根却已经慢慢烧起来了。

“就是,那个,我,呃,我想……”佛尔思下意识出口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情境很像文学作品里那些悲剧结局的前奏,本能地想打断那种不好的预感,但是说完又感觉也很不对,好像变成了另一种悲剧模式的前置展开,一时不知道怎么补救。伯特利看过来的时候,她更觉得脑子都空白了。

佛尔思在祂的目光里终于找回一点点理智和将错就错的勇气,磕磕绊绊地说:“就是……嗯,我喜欢您……大概,呃,和尊敬不太一样的那种……我也不知道,呃,我没喜欢过一位神,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如果,如果您觉得冒犯,我认识一位‘观众’的半神,可以请她帮我修改一下想法……”

佛尔思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连慌乱里不小心把奥黛丽的事都抖出了一点也没注意到。

伯特利看了她一会儿,说:“‘魔术师’这个代号,确实很适合你。”

“啊?”佛尔思茫然。

 

魔术师不能无中生有,不能违背法则演出。但即使观众事先知道魔术师要展现怎样的表演,在“奇迹”发生的那一瞬间,还是会被震撼。

佛尔思是简单的、透明的,充满不切实际幻想,又懵然着去践行的,胆怯的、多虑的,又会凭借一时的激情与勇气,去创造、去变化的。

伯特利再清楚不过。祂了解她的想法,了解她的性格,可以预测她,如同预测其他任何人一样。可祂的观测里有祂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变量,使她成为视野里一个从未有过的不定数。

因而她所带来的一切困扰和惊喜都脱离掌控,不可预计。但伯特利并不慌乱,反而感到一种轻快的、愉悦和欢喜。

 

佛尔思想,伯特利先生为什么要提她的代号,祂怎么知道的?“愚者”先生说什么了吗?“愚者”先生也知道我喜欢伯特利先生的事了?我,祂,等一……

“你不用找那位‘观众’半神。我并不介意。”伯特利说,似乎因为正在考虑什么,语速显得格外缓慢,“我会再想一想。”

佛尔思以为自己大概率会被直接判个死刑,没想到收获的是死缓,一时不知道是庆幸多还是茫然多。

“我刚刚好像说得太严重了。那是最坏情况,一般来说,我是没什么危险的。”

佛尔思想,使不得啊,刚刚对告白答个一半,又对马上要面临的险境抱持乐观态度,很危险的!这已经是几种悲剧套路的叠加了,不知道怎么才救得回来……

伯特利走到她面前,停下,看着佛尔思的眼睛。

“你可以更相信我一些。”祂说,“我也不是你小说里的角色。”

伯特利揉了揉她的头顶。

佛尔思一时什么都思考不了,只听见心跳声很响很响。

 

 

 

霍纳奇斯山脉主峰的峰顶上,古老而破败的宫殿在隐秘的笼罩下沉默着。

克莱恩站在那张巨大的石椅前,深呼吸,平复自己紧绷的心情。他做好了所有能做的准备,对之后会发生的任何可能也心中有数。

克莱恩将手按在胸口,向石椅上沉眠的安提哥努斯郑重行了一礼。

这是最后决战的开始,也会是一切争斗的结束。他没有回头的路,也不会再对自己的选择犹豫。

“窃取”——他进行尝试,毫不意外地失败。再次对准,合上五指,拧动手腕,“窃取”——失败……

克莱恩并不气馁,一次又一次,认真而执拗地重复尝试。

“窃取”——

直到他切实将什么无形的东西抓住,拉向了自己。

支离破碎的认知和命运加诸在克莱恩身上,祈祷和赞美回荡在他耳畔,身体开始崩溃,精神与人格处于分裂边缘……沉眠的命运也降临了他,克莱恩把握机会在混乱的精神里找到一个平衡,再次“窃取”——抓住了那张铭刻着“愚者”符号的半透明面具。

笼罩在宫殿的雾气消散了,星光落进大厅。隐秘的领域已经解除,现实的命运开始和此地交互。

远方有烈日、火焰、风暴、闪电、黄铜、书册,焰火与白昼。宫殿开始垮塌、坍缩,红月在殿头升起,麦穗与鲜花缠绕盛开,信息的洪流撞进画卷,黑夜游荡在他身旁,星光铸成的门划开扰乱。

克莱恩延伸出一根根滑腻的触手,将那张代表“愚者”唯一性的面具覆到自己脸上。而穿过那些光焰、对峙、防壁,克莱恩看见一张张“笑脸”,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在祂们的右眼上闪光。

祂们中间的那个剖开自己的胸腹,从中挖出一块漆黑幽暗的特性。那特性与克莱恩产生了极大的吸力,几乎控制不住立刻就要飞向他,却仍蠕动着被祂扣在手心。

一个个阿蒙看着他,张开口,吐出一个个组成呓语的单词。

“我来送你一场成神仪式。”

阿蒙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疯狂而诡异的笑容。

“——亲爱的‘愚者’先生!”

 

一阵喧嚣与争斗后,随着主角的退场,诸神也收回能力,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寂静的星界里。

伯特利恢复人形,落到星界的地面上。黑夜女神在他不远处,星屑缀满祂层叠的长裙。祂看向伯特利,黑纱下秀美的脸庞轻柔地微笑。

“祂们打到源堡去争夺控制权……倒也清净。”伯特利淡淡道,“只要等祂们中的一个从源堡出来,别人也就没必要选了。”

“你不去参与?”黑夜女神笑着问。

“场子还没散干净,我没兴趣再开一场。”祂扫视了周围一圈,平淡地问道,“不介意我去你的神国走走?”

黑夜女神微笑着抬起手,好像掀起无形的幕帘,帘后露出种满夜香草与深眠花的国度:“当然可以。”

伯特利从祂打开的门坦然走进去,黑夜女神跟着进入,随后放下帘幕,隔绝所有可能投入的视线。

“祂们还没有争出结果,你这么着急吗?”黑夜女神嗓音轻缓,像是随意和朋友闲话。

伯特利抬起手,手指按上自己的眼眶,沿着眼球的轮廓划过去:“都一样。选择谁是我们之间的计较,对这颗星球而言,诞生的是哪个‘诡秘之主’都无所谓,而且越早越好。”

“你要是现在降低位格,未必能保持住内部封印和污染的平衡。如果赢的是阿蒙,祂更不一定会帮你。”

“但祂会‘处理’好我。这里离星空那么近,要是你们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放逐不了一个失控的我,也太丢脸了。”

黑夜女神沉默了一会儿,温和地说:“如果你当时用来分割污染和欺骗封印的分身有序列1,现在你身上留下的污染不会有这么多。”

“呵……你果然注意到了,难怪那时候封印比我想象得薄弱。”伯特利平静道,“我并不愚蠢,黑夜。如果回来的是个带着唯一性的天使之王,那只是你们谈判桌上活着的移动筹码。只有具备真神的位格,才能让你们这些爱惜性命、自诩棋手的神继续观望,不是吗?”

祂停了停,稍一思考:“不过,‘爱惜性命’不适合用来形容你,但得夸一句你下棋很好。”

黑夜女神并不恼,依旧用缥缈的声音道:“你既然知道,还对我这么放心吗?”

“我相信的是自己提前留在外面的布置。”伯特利唇角微勾,“既然早知道自己要降位格,怎么会不事先做好后手?我对自己准备的麻烦很有信心,如果你想试试,我很欢迎。”

“你和以前一样缜密,这很好。起码可以证明,污染还没有让你失去理智。”黑夜女神笑了笑,“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用,我自己来。”祂将手移到胸前,似乎在低低叹息,“不过……确实会比较狼狈。但你看见了,至少代表不会有其他人看见。”

 

佛尔思看向窗外,一阵发愣,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刚才想做什么,茫然地看见对面屋檐上掉下一只似乎忘记了怎么飞行的乌鸦。等她回过神,钢笔已经在纸上泅出了一片墨水痕。

她放下笔,把那张写废了的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对于刚才的异状有些困惑。是因为没睡好,刚刚犯了困吗?佛尔思端起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没提供多少清醒,一时却让她更有些沮丧。

最近值得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伯特利先生反常地去了星界;听休说,格尔曼·斯帕罗来找过她,告知愚者先生近期可能会沉眠的消息。末日近在眼前的事实如此清晰而沉重,身边的、熟悉的人的存在也似乎变得不确定和不可信。

她两天前完成了“秘法师”的晋升仪式,休也刚刚得到了“律令法师”的配方和材料。在难以抗拒的时代洪流里,慢慢能够自己抓住的力量终于勉强能给她们一个支点。

十几年……末日还有十几年……佛尔思有些焦虑起来。序列4能做到的事还是太少了,尤其在接触过那个级别的存在后,才会觉得差距如此巨大,连了解发生在祂身上的事都做不到……

手腕突然微微发热,佛尔思回过神,握上自己的腕部。伯特利把标记留在那里,后来也还是没换位置。标记怎么会突然有反应,伯特利先生出什么事了吗?佛尔思顿时提起一颗心,焦虑感更强了。

——“你不用着急。”

她突然想起,伯特利曾这么跟她说过。当时的触感和温度似乎还停留在她发间。在黑暗混乱而诡异的房间一角,蜡烛的暖光和祂的存在都很让人安心。

佛尔思更难过了,难过到在椅子上把自己蜷了起来,反正没人看见。

她觉得有点想伯特利了。

佛尔思觉得自己没那么脆弱,父亲的抛弃,母亲的病逝,早迫使她学会坚强与独立。从前没有人会为她考虑太多,她同样承担起所有抉择的后果生活到了现在。

只是几天没见而已。佛尔思暗暗觉得自己不争气。

是不是最近有些太任性了呢?因为开始在伯特利面前感到安心和放松,以至于那些被埋藏起来的脆弱和空缺都显露出来。

佛尔思难过地抱着膝盖,听着自己没精打采的心跳声想,喜欢一个人这么痛苦吗?

她又想了想,觉得宝贵的亲身经历与体会很有价值,下次拿这经验写个悲剧爱情故事吧。

消沉了一会儿,佛尔思向来乐观的心态终于让她恢复了一些。确实急不得,晋升这种事,越急越容易失控。佛尔思告诫自己。

她这次晋升“秘法师”,也是向塔罗会成员记录了不少半神级能力,“旅行家”魔药更是彻底消化完还不放心,又多出门溜达了两趟。序列4已经是半神,不完整的神话生物,一个质的飞跃。而且,在当初她还是序列9的“学徒”的时候,序列4对她而言同样遥不可及。相比来说,序列2跟4只差了两级,还没那么远呢!

佛尔思给自己打气。虽然序列越往后晋升难度越大,当然不能这么算,但是曾经不可能的事,现在已成为事实,那么对现在来说过于遥远的目标,或许也总有一天能实现呢?

信心补充完了,但佛尔思还是不想写小说。手腕还在发热,她静不下心,决定去亚伯拉罕庄园那边走走。

 

滑腻而邪异的触手蔓延出来,卷动碾压过满地的夜香草和深眠花,花瓣和草茎在触手疯狂的拍打里扬起,又缓缓地、悠然地落下。伸展出触手的那个“生物”,隐约能看出一点人形的轮廓,又更多的像一个难以被定义的、虚幻概念与象征的集合体。四周的空间都在不稳定地坍缩、崩溃,却又重建。一只只弯曲身体的星光虫豸抱成一个又一个光球,组成祂,环绕祂。其中一些光球里,弯曲的虫豸渐渐僵直了身体,好像突然失去支撑地掉到地上。扬起的触手胡乱挥舞,把那些星之虫的尸体也毫不顾忌地拍碎,蕴含庞大知识的复杂图文在触手上扭动。某种无声却仿佛能割裂灵体的尖啸在触手和光球混乱的摇动里一波波回响,时而锐利,时而低沉。

黑夜女神静静地看着那个攻击着周遭一切,仿佛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怪物。周遭所有混乱、毁灭、破坏似乎都与祂无关,某种隐秘的力量将它们全部隔绝开来。

那因痛苦而疯狂暴怒地拍击着周围的触手挣扎了一阵子,挥舞的力道渐渐减弱,动作开始变得僵硬和生涩。它们垂到地上,缓慢地被主体拖拽、收缩回去,期间仍有气无力地拍动几下,仿佛进行着最后的尝试和挣扎。主体虚幻的形象也渐渐真实了几分,那些环绕祂散落开的光球一个个回到祂身上,重新将祂拼组完整。

黑夜女神再等了一会儿,等到祂差不多恢复了人形,才柔和地问道:“怎么样?”

祂身形顿了顿,向黑夜女神转过头,刚刚捂住脸的手从面上滑开,露出大半张仍爬动着蠕虫的面庞,一只蓝色的眼球在那些闪动着星光的蠕虫间被拥簇着,祂的半边唇角诡异而扭曲地上扬,仿佛马上要狂笑起来,另半张脸却又透出一种截然相反的冷静。这样的样貌足称可怖,但黑夜女神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躁动着一半疯狂一半清醒的精神在黑夜的国度里缓缓平静下来,那些扭动的蠕虫慢慢沉寂,缩回人类的皮肤下。

“还好。”伯特利答,稍微有些疲倦。一枚式样奇异的半透明钥匙躺在祂手中,仿佛由纯净星光构成的一对眼球飘在祂手边。

“祂们打完了?”刚才的状态下,伯特利没有余力,也不可能透过隐秘探知外面的情况。但见黑夜女神微笑地望着祂,大概有了判断。

黑夜女神颔首:“他等在外面。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刚才的样子被他看见。”

“他”。伯特利点头,示意现在可以让外面那位进来了。

黑夜女神肋间一双手向周围一抚,将伯特利先前造成的狼藉全部抹去,恢复成一片安宁平和,仿佛从未被扰乱过的宁静神国。另一双手向前一拉,分开神国与星界的边界,开出一扇门。

克莱恩从那扇门走进来,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他的表情却很冷淡,好像剥离了所有生动的情绪。

随着他的出现,伯特利手中的“星之匙”特性仿佛被磁石吸引一般向他冲去,祂并没有阻止。克莱恩抬起手,那枚半透明的钥匙触到他掌心,就被直接吞掉了,克莱恩的表情扭曲了片刻,黑色的风衣有一瞬又化成斗篷,已经收回去的触手似乎又要伸展出来。但这样的失控预兆只存在了一瞬间,他克制住了自己,再次恢复平静。

“恭喜你,还足够清醒。”黑夜女神打量了他,微笑着祝贺。

克莱恩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淡但礼貌的微笑:“托两位的福,仪式时候的干扰减少,让我有更多精力去平衡精神印记。”

伯特利放开手,把刚刚控制住的唯一性松开。那对眼球飘向克莱恩,在他前方停住。他伸手接住了它们,而没有直接吸收。

“精神烙印去不掉,就当留着陪你聊天了。”祂补充一句。

克莱恩看着那对眼球想:又一个精神烙印,那他手上“错误”唯一性的阿蒙精神烙印,加上他自己,都能跟天尊斗邪恶了……嗯,甚至刚好可以一桌打麻将。福生玄黄天尊这么中式的名讳,祂肯定会这种传统游戏;阿蒙和门先生可以现学……就是诡秘这三条途径的能力,想象一下祂们的出千手段,就挺让人心累的……

晋升使克莱恩的人性进一步流失,但幸好现在他体内的各种精神维持在了一个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点,使他的自我保持住了一定的清醒。克莱恩本来就是个喜欢吐槽的人,现在更放任自己进行一些无意义的发散思考,以稳固自己的人性。

“我现在不能吸收另外两件唯一性,否则,‘诡秘之主’会当场复苏。但凭借它们,我可以使用一定旧日级别的力量。”克莱恩打量过伯特利,用平缓的口吻道,“您现在的状态维持不了太久,我先用‘窃取’帮您分离污染。”

这是先前就约定过,也理所当然的事。伯特利点头应许。

克莱恩收拢手,黑色的手套覆住眼球,他伸出另一只手对准伯特利,锁定对方身上污染的部分,手腕一拧。身体内部力量被扰乱,使伯特利的精神再次出现混乱迹象,蠕虫又开始钻出体表,被祂控制着收回。

在伯特利的配合和半个诡秘力量的压制下,克莱恩很快取得了成功。结合“门”的力量,他将窃得的污染直接“放逐”到了星空。

将最主要和最集中的那部分污染分离后,克莱恩又仔细观察了伯特利一遍,有些为难和歉意道:“还有一些残余污染,现在的我无法精确清除。我再用‘源堡’的力量给您稳固一下封印。剩下的,大概得等到我能完全控制这份力量以后。”

“被侵蚀得有多深,我自己知道。”伯特利表示并不意外,刚刚被分离掉污染让祂之前勉强维系的平衡不再那么紧张,祂感知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现在这点污染不需要太担心,我可以等你容纳完唯一性。”

“等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后,我会沉睡一段时间,和‘诡秘之主’的意志正面打打交道。”克莱恩想了想,“状态比我预想得好,应该不会睡太久。”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刚刚得到对方的帮助,让伯特利的态度好了不少,难得主动提议。

“暂时没有需要劳烦您的麻烦。不过……之后,我或许会来找您请教一些问题。”克莱恩微笑起来,“现在,我想先去拜访一些朋友。”

已经是半个诡秘的克莱恩,身上却仍流露出这样的人性,伯特利也忍不住稍微有些感慨。

克莱恩摊开手,让那对星光铸成的眼珠变成一根与他这身行头相配的手杖,手杖上仿佛沉淀着星辰的光辉。

刚刚还有些感慨的伯特利,目光缓缓冷了下来。

克莱恩一愣,看看手杖,又看看伯特利:“这是以‘星之杖’为原型的。我现在没法吸收唯一性,把它变成这样,更方便携带和使用。”

伯特利看了看“门”唯一性变成的手杖,又看向表情里隐约透出一点茫然的克莱恩:“你没选择‘猎人’途径,真是可惜。”

克莱恩茫然片刻,把那双黑色的手套变回单片眼镜,把手杖变回眼球。他看了它们两秒,道:“您觉得‘门’的唯一性变成手套更合适?”

伯特利冷冷地说:“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最好已经是完整的诡秘了。”

祂说完,转身开门直接从星界离开了。

克莱恩盯着祂消失的位置一会儿,把两件唯一性重新变回手套和手杖,若有所思地向旁边的黑夜女神询问:“祂生气了?”

“是的。”黑夜女神温和地肯定。

祂生气的点好奇怪……是我人性不足,还是生活时代不一样,导致的思维方式差异?克莱恩感到困惑。

 

 

 

佛尔思在贝克兰德郊外的庄园里散心。天空刚刚还很阴沉,现在倒有大片的阳光倾泻下来。下午的花园温暖又明亮,金色的光辉轻盈地飘荡在花朵和草叶上。仿佛永恒烈阳忙完事情,想起这个点祂还应该露露脸的。

她垂下视线看着草地,走两步又无意义地掉过方向,折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影子随着她方向的变动落到不同的位置。佛尔思一边发呆一边晃荡,双手背在身后,刚才手腕上发热的印记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摸着那个看不见的印记,阳光晒在手腕上,渐渐也让那里发起烫来。

佛尔思突然停住脚步,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一扇门在她面前凭空打开,熟悉的星光在门缘流转。

咚。佛尔思听见自己骤然清晰的心跳声。咚、咚。一下一下,好像从漫长冬日的沉眠里复苏。

伯特利从那扇门里走出,落到她前方的草地上,阳光在祂身后投下影子。祂的表情有些阴沉,但在看到佛尔思后又缓和下来。

佛尔思向祂走过去,脚步一时有些急促,和心跳声交杂在一起。伯特利站在那儿等她,不急也不恼。佛尔思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度的激动,在祂的注视下放缓了一点前行的节奏,小心地压着自己一声一声的心跳。

她停在伯特利面前,说:“欢迎回来!”

女孩浅蓝色的眼睛闪动着不因太阳而明亮的光,眉眼间透露出难以克制的真切喜悦。伯特利刚刚有些烦躁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见伯特利没有要说什么,像在等她开口的意思,佛尔思紧张地听着心跳声想了想,决定先报告成果:“我已经晋升序列4了。”

伯特利点点头,说:“我恢复到了序列1。”

佛尔思:?

佛尔思第一次见到序列倒退的例子,大惊失色。但伯特利表情平静,口吻甚至轻松,不见消沉愤怒等负面情绪。这样的冷静让佛尔思也镇定一些,但仍旧一阵惊疑不定。

“不完全是坏事。我身上的污染也基本清除,反倒轻松多了。”伯特利想了想,“具体情况比较复杂,之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这是在暗示,又是她的序列层次没法了解的情报吗?佛尔思因为重新见到祂而雀跃的心情里忽然多了一点难过。

“你已经是‘秘法师’,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的扮演。但不必着急,这种心态容易让人走入误区,反而提高失控风险。”

伯特利侧过视线,向周围和远方看了看,明亮的阳光里,一切似乎都显得轻盈明快。

“我打算再去其他地方走走。”伯特利看着远处说,“之前太忙,很多地方没来得及去。第五纪有很多有意思的新东西,我了解得还不够多。难得能把那些烦心事放下,可以稍微休息一段时间。”

伯特利转回头,望向她:“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旅行吗?”

佛尔思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又很不争气地多跳了几下。

“我很荣幸。”佛尔思选了个较为矜持得体的回答,“只是,我现在的传送距离还很有限,如果您打算去很远的地方,我可以先回去收拾行李吗?”

“当然。”伯特利想起什么,眉毛和语气一起微微下沉,“是会去稍微远点的地方,省得某人‘拜访’到这边来。我暂时不想见到他。”

“他”?佛尔思听见这人称,一时惊讶困惑。能让伯特利避开不见的人怎么都该不止序列3,还会用这个代词称呼的……这是什么关系?佛尔思想想,又觉得听祂语气也不是有仇的程度。

伯特利看了她一会儿,平缓地说:“上次的问题,我们还没说完。”

上次……佛尔思只顿了片刻,就想起祂说的是哪件事,放下没多久的心又被拎起来,七上八下一阵忐忑。要是说上次是口误……谁信啊!祂、祂看起来没生气,应该,大不了就是被直接拒绝……但是想象到要是真的被明确拒绝,佛尔思又觉得一下子很难过。她有点不敢看伯特利了,视线往旁边滑开。

伯特利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下移的视线也一起抬高。佛尔思惊愕地扬起目光,碰到祂低过头,落下来的吻。

那个吻分开她的唇瓣,舐过她的齿根,掠夺走狭小空间里的空气和呼吸,让佛尔思逐渐失去思考。她觉得脑子轻飘飘地罢工了,一时对现状失去了理解。直到那个吻即将结束时,佛尔思感到舌尖被咬了一下,轻微的刺痛带来了一定的真实性。佛尔思停滞的大脑缓慢地尝试着恢复转动。

伯特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依旧不急不缓:“这是回答。”

佛尔思被亲得有点迷迷糊糊,目光显得十足茫然。伯特利把她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很耐心地问了一句:“明白了吗?”

佛尔思想说,其实,那个,并不是完全明白了。但她看伯特利表情里轻微的笑意,凭借这段时间的熟悉和危机反应的本能,感觉到一种“如果回答是否认,恐怕祂会重复一次刚才行为”的直觉。

佛尔思吞回不太确定的回答,换成陈述句:“明白了。”

伯特利笑了一声,松开手,托起佛尔思的手腕。祂抚过自己留在那里的标记。

祂在现实的一个稳固坐标,能让祂确认自己存在的锚,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或许还能成为更多,对祂有其他意义的身份。伯特利不急着定义。

祂牵起佛尔思的手,就像第一次在现实见面时,祂牵住她手的方式那样。

不过,这次伯特利有心情和余裕想,或许祂确实是有时间教她跳舞的。

于是伯特利向这位即将跟祂踏上新旅途的同行者说:“我们走吧。”

佛尔思看着祂,祂那双淌着涟漪的、好像蓝色星星那样的眼睛。她的指尖在对方手心里,祂的手心和她一样是温热的。

佛尔思点点头,觉得充满勇气和动力了:“好的!”

 

 

 

FIN



本来想写点完结感言的,写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废话太多感想也太多,干脆不发了。总之谢谢乌贼谢谢诡秘!收获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jpg

之后大概还会接着这篇的设定写一点门佛短篇,具体随缘。浪得差不多,我该回去进行期末复习和结课论文了(。

感谢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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